一封无效信
益州先主、汉昭烈帝、刘备刘玄德：
我写下这样一封无处投递的信，与其说是为了表达些什么，倒不如说是为了清理自己爱你的根由——我总能寻出自己爱什么的根由。
我也爱着你隔壁的一位君王，曹丕曹子桓（但我给他写的东西已经够多了！不想再写了）。他留下许多文字，一些并不很好的赋，一些像乐府民歌的诗，一些无端生出的哀凉与愿景，当然还有做了皇帝都得写的狗屁废话。爱他的人要更多些，因这样的心容易剖明，而你多少有些费人疑猜。
我要说的是，你向我展露了某些辉煌而真实的部分，某些我可以不借助寓言和说教而笃信的部分。
现代生活为我们屏蔽了许多危险。我患过各种各样的病，但十多年的人生使我确信，只要我愿意，总能够活得长久。
但是你，你当时是怎样面对未定的一切呢？你随时可能会死，死于明的枪暗的箭，以及在现代医学看来不值一提的疾痛。你怎样带着不含敌意的坚决，伫立于这一世间？你怎样消化了痛楚与黑暗，而不是为它们吞噬？自愧德薄，又是为着哪一桩旧事呢？你有未想起刘封，那个因阿斗的出生而注定要死的孩子，你曾经爱重的继承人？还有开城出降的刘璋，还有那些你不能说出名字，却眼见他们死状的百姓。
我总是在揣测那些留白的部分，也许有许多妄度；我知道你死于何日何处，但我不知道你的生日，你的少年时光，那会儿没人能预知你会坐上羽葆盖车。
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，什么天气，什么用度与吃食，什么样的诗句和夜空；你大概没有余裕去想那些。你活得并不浪漫，甚至有点狼狈，是实打实地滚过生死关头。对着旁人我会说曹丕，说杨广，说他们不是后世流传的那个模样，你看呐，他们有怎样的迹与心。可是我说不出你。我总生怕辞不达意，生怕造成又一重的误解。
最叫我遗憾的是，你六十三年的人生，我所能见的只有那样寥寥几万字（还有一堆零零散散的孤证和伪托！）。我可以更努力地去了解时代背景，了解那些制度和地理，逛博物馆看这一朝看得最认真，但我永无法知得你更多。我们相隔着多厚烟尘。我在爱你。我在一千八百年后踏住你脚印。你是蜀书中一枚庞大而残缺的标本，我爱你，可我没法把你补全。
在你所历的那些人中我最喜欢法正。但我知道，他一定不是你最重要的人。我猜也不会是诸葛，他也未参与你四十八岁之前人生。如果有这样一个最重要的人，那会是谁呢？要是你能说给我就好了。
啊还有，我也很喜欢袁绍。他和你一样被误解了太多次——若你还记得关于他的，范晔没有写下的故事，请都告诉我吧。
哦，最后说一句实话，我并不想穿越回汉末见你一面，在那时我只会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，或者一个交换的砝码；但我十分乐意在梦中见到你。
又及：我希望陈寿写书是统一用三国时期的单位，这样你就有一米八喔。
又：昭烈这两个字真的很美，比光武还要好听。
这一刻在爱你的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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