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如何其
曹丕躺在嘉福殿的龙床上，通体阵热阵冷，他头痛极了，却不敢闭眼睛。
他不肯浪费时间。司马懿、陈群、曹真曹休，还有郭照，他们都在。这些他爱过的男人，女人，趁最后的时间，要把他们一一从头看过。叡儿不在，他不想自己死时的模样被继承人看见。
政务上的事情他一早已经嘱咐过，现在只要好好地，同他们道别。
曹丕微微笑了一下，向郭照伸出手。他的皇后。有双带罪又哀怜的眼睛。
郭照把头伏低下去，凑近他。
干枯的手指轻柔如柳絮，拂过她脸颊。他说话带喘，声音也不再那么动听，可是有种久违的情意。
“你不知道，我一生顶爱你这双眼睛。”
“要我没这双眼睛。”
“那就不爱你。”
郭照明白他这句是真话，再真没有。她不动声色点头，等他说下一句。
“你从前问过甄氏，我知道你怕像她一样。我十八岁遇到她，觉得她真美丽，美极了。她二十三岁，丈夫又不在身边，只好跟了我。可她美得太纯良，好似一块透光无瑕的玉，赏玩过没多久，也就厌了。”
“你真是残忍。”郭照觉得哀伤。为谁？为他，为甄氏，为她自己？说不清了。
“后来我下诏杀她，自己也后悔。可是并不心痛。”
郭照反观自己。她四十三岁了，当初遇到他的时候就已不算年轻。还有颗数经磨洗的老灵魂。
她对他有什么用呢？他并不寂寞，身边多少男人女人陪伴。
郭照想了许多年尚未明白，也不敢贸然发问。她想内里是有算计的吧，她出身低微又无子，不能擅权，不会造成妇人干政的局面。
她没掉眼泪。那只手垂下来。
